【空戬藕饼】将谈恋爱进行到底
Chapter Text
哪吒与我截然不同。
我从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，不只是灵珠和魔丸的差别，师父和我说过，那东西也许会影响你的心智，但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。所以他和父王把我教成最有礼懂事的样子，赐给我一颗体恤万物的心。
但我见到哪吒第一眼我便恍然大悟，这颗心不是我独有的。可恰恰他同我的性格天差地别，将门世家教出来的孩子身上带着我不曾窥见的血性方刚——这和我之前在龙宫见过的那些将军不同，他们为父王为天庭打一辈子仗，可身上的枷锁却始终没被解下，所以对于年幼的我，无形中也套上了同样的枷锁，父王指望我为龙族翻身，师父指望我为他夺得十二金仙的位置，从小我便被教着应当怎么做，没人问我的选择。所以最后的最后，他们的期望便成了我的选择。
而哪吒给了我另一种选择，也许我自己都不曾察觉何时为他心动，我只记得那年生辰，他半强迫似的要我来参加他的生辰宴，那时的他比我天真，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我这辈子都不敢妄想的光，那是他对美好未来的憧憬。后来再想起那一夜，我总是开玩笑地同他说那是第一次有人强迫我我不反感，我羡慕你的。他不着调地靠着我的后背，把手里的石子随后甩进湖里，声音紧贴着我的身子传进我的耳朵里，他说：“什么羡不羡慕的，咱俩都在一起了，我迟早要把你也养成一个跋扈样儿。”也是那时起，我动了心思，觉得和他并肩经历到如此，一切也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，或许我们真的就可以一直这样，做一对平常眷侣，偶尔惩奸除恶，守护这一方天地。这便是我们两个从此以后可以延续千百年的未来。伐纣的消息来的突然，那道旨意随着一位老者自天而降，那夜闪电照亮了整个陈塘关，惊雷劈死了院里哪吒为我种的那棵梨树，曾经雪白的花瓣被烧的焦黑，泥一般躺在变成碳的树干旁，他为此还心疼了好久。我也很在意，但还是像之前那样笑着安慰他，我说树没了可以再种，反正我们的日子很长很长。
可我们从未想过我们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。
伐纣背后隐藏的便是截教阐教之争，是诸神权利的一战，以通天教主为首的截教教徒大多是妖物修炼成仙，与之相反的便是元始天尊创立的阐教。我和师父、乃至龙族的阵营早已被划分好，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，那一天我看见哪吒的眼睛，那双深邃却从不藏事的眼睛里，头一次没有我的倒影。我读懂他的悲伤，忽的感到无措，于是又像往常那样，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。一切都会没事的，我用眼睛告诉他，一切都会过去。到那个时候，我们就能去寻找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幸福了。
当诛仙阵已破，截教损失惨重，所有的结局都宣示着这场神明之间的战争终于要落下帷幕，而截教的失败好像也已注定。我对战争的结果并不在乎，师父早在之前就说过，天上传了消息，无论哪一方，只要伐纣结束，若无重大过错，所有人都将被计入封神榜，去天庭接受封神。但总归都是要拼一拼的，谁都不想自己在的阵营最终落了个败者的名声。
漫天泥沙纷飞，卷着层层炙热气浪浪把世界搅得昏黄，无尽的海连着猩红的土地，像是一个巨大罩子把所有人笼在这天地的缝隙间。通天教主孤注一掷，竟以自身为阵眼，集合所有截教子弟再次组成万仙阵，试图与阐教做最后的清算。“万仙来朝”阵中有阵，威力空前，那法宝六魂幡更是法力无边，只要将特定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上，便会马上置其于死地！
我知道如若截教胜利对我和对龙族而言都将会是一个绝佳机会，比起战败，大家还是想风光受赏，在我全力将一名阐教教徒击飞几丈远之后，我听见有人叫我。
“敖丙！速速前去护法！”那是师父的声音，于是我二话不说摆脱他人的纠缠，闪身到通天教主身边为其护法。
然而我的所有动作都在看见六魂幡上刻下的字时戛然而止。我看见了和我相同的生辰八字。那是哪吒。
刚刚我说的无论哪派胜利，若无特殊情况，两教弟子或生或死均会进榜封神。而这六魂幡便是特殊情况之一，入了万仙阵被六魂幡诛灭的，皆是身魂具毁，这样的就别说事后封神了，连一粒灰都不会在世间留下！阐教本就有意打压截教，此战通天教主也是存了翻身的心思，是非恩怨早就比这场战争的初衷更加重要。他又怎会放过每一个击溃阐教的可能？哪吒作为阐教的强战力，通天教主当然会优先选择拿他下手，而当我看见六魂幡上哪吒的姓名时，忽然又醍醐灌顶，浑身战栗，竟升起了一丝更令我绝望的猜测——不只是截教想要哪吒死。
哪吒本是魔丸。他早该在出生三年后的天雷下就死的！阐教忌惮他，神仙忌惮他，天庭忌惮他！这么多年，他们依然认为魔丸是祸害，是祸根，他们对哪吒的猜忌从未结束，只要魔丸在，他们就永远不可能放心，永远都将想法设法把哪吒除掉。现在不就是那个绝佳的机会？
什么为了天庭平衡，什么为了光明大义，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不去看一个孩子的本心，只因他的出身便从未给他留过任何生的机会。霎时间整个战场好像离我非常遥远，我再次有了那种与一切隔离的恍惚感，我看着不远处踏进阵中的那抹红影，他背着满天火光身姿飒飒，像真正的战神那般落下，杀敌时果敢又决绝。他甚至前几天刚与我约定，这破仗谁爱打谁打，打累了就与他私奔。
我的眼里倒映着哪吒的背影，不自觉张开手，想离他近一些，近到足以抱住他才好。耳朵里像被灌了无数海水，一切都变得飘渺，所有声音都被我隔绝在千里之外，我又听见有人唤我。“敖丙……敖丙！”那声音越来越近，最后像惊雷在我耳边炸起。等我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的时候，我被哪吒托住了双臂。是他在叫我，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发抖，我顺着他的目光低眼看去，只见我的左肩被三叉戟穿透，血滴滴答答顺着往地下流。我顾不上那么多，扭头去看那六魂幡，却只见万仙阵竟被攻破，截教元气大伤。
阵既破，那法宝也就没了用处，那上面的名字斑驳不清，渐渐消失不见。通天教主没了灵珠的护法难以支撑，再加上第一次施展此阵不熟练，最终还是被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等一众阐教弟子攻破，而我知道，自己也算犯了大错。为了一己私欲，背叛截教，间接导致了截教的战败，我知道，我和那九尾狐狸一样，罪无可赦。我再次看向了哪吒，他也早已伤痕累累，此刻虚扶着我，想碰那伤口却又不敢，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，腿软着倒在他怀里。我很爱闻哪吒身上的味道，像阳光，像原野，干燥又温暖。所以我吸了吸鼻子，贪婪地多闻了几下，还是那么好闻，哪怕混上了血腥味。
“谁刺得我？”我问。哪吒看着我，他的表情显得那么担心，嘴唇轻颤：“不认识，我已经把那个王八蛋烧成灰了。”我笑了，“我知道。”其实我感觉还好，被刺一下又不会要我的命，只是刚刚护法时法力流失太快，现在没有恢复罢了。我叹了口气，思量再三还是对他说：“哪吒，你刚刚杀的是阐教弟子。”
哪吒沉默了，我看着他安静下来的脸庞，并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：“我知道你知道的，我在关键时刻背叛截教已是事实，可你怎的，也做了杀害同门的事？哪吒，因为他是要趁你不备杀掉你，是不是？“我看着他，一遍一遍，从眉梢到下巴，想把他的轮廓都刻在我的脑海，哪怕我对他的脸已经无比熟悉。我察觉到周围有人围了上来，可我的目光却没有从哪吒脸上移开，我抓着他的领子，攀近他的耳朵轻声说：”不要点头，他要杀你，我挡在了你面前，他是我杀的。“哪吒倏地睁大双眼，我不给他说一个字的机会，随即转头看着将我们包围的教徒，那里面有阐教，有截教，甚至有后期加入战斗的西方教派，现在他们的任务不再是封神之战，他们都还有一个共同的任务。若六魂幡没有至魔丸于死地，那么就该轮到他们动手了。
我吸了口气，反手将插在我肩头的三叉戟狠狠拔出，血弧划过空气，使他们都向后退了一步。我朗声说道：”背叛截教的是我，刚刚杀了这三叉戟主人的也是我！你们在这里围着，心里想的什么、想干什么我也知道，那今天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，你们都通通看清楚！“最后一句话我声音喊得又高又长，确保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听见。因为我心里早在刚刚就做出了一个决定，一个可以保哪吒无恙，不再让任何人因为魔丸的缘故对哪吒起杀心的决定。我伸手摸上哪吒的脸，帮他拂去了鼻子上的尘土，安慰着他说”没事“，复又在他的唇角碰了碰。”我爱你。“我说，”你可以对我说我爱你吗？“
哪吒像是预感到什么，他忽然把我搂的很紧，像一只被抢了东西的小犬，”敖丙你想做什么？我跟你说你不是罪人……还没到最后时候呢！我会和天尊说明白的！你别……你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“他抬起头，恶狠狠地盯着周围的人，身后的混天绫散着阵阵红光，好像随时都能和这群人拼命，”你们又想干什么？！现在想要小爷的命，你们想得美！我爹娘呢？我师父呢？！我——“
我再次吻了他。
”你能不能先对我说？“我有些讨好地冲我的爱人笑，”好像这还是我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，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的？“
哪吒哭了，他不知道我要做什么，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些话，但他有强烈的不好预感，从心尖开始阵痛，让他慌不择路，不知所措。于是他落了泪，声声泣血，对我说：”我爱你。“”我爱你敖丙，我爱你，我爱你。等这一切结束我们说好要去游遍江河湖海看名山大川的，你记得吗？你不许失约，你不许不和我去！“他一着急就会像小时候一样任性耍赖，可我真的很喜欢看他这副模样。我点点头，抱着他的额头抵上我，”我不失约，我会和你去的。“
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。
蓝光瞬间暴涨，将我们二人包围，哪吒身形猛地一顿，接着便剧烈挣扎起来，而他无论怎么想与我分开，都无法挣脱我的束缚，我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紧紧禁锢住他，我听见他喊我名字，喊得撕心裂肺，像要把天上的星辰都震碎。对不起，我轻轻说，但这是我短期内能想到的唯一方法。
”这是我欠你的，早就该还了。“我眯着眼对他笑，任凭他暴怒，把泪水砸到我的脸上。
以灵珠压制魔丸，二者重新融为一体。天庭想要灵珠舍弃魔丸，那我就把灵珠重新渡入哪吒体内，哪吒活，灵珠在；哪吒死，混元珠灭。——这便是我为哪吒铺的生路。
可惜这条路里的未来不再有我，可那又如何。我只要哪吒好好活着。
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，我感受到哪吒昏在我的怀里。而我，也终于完成了我该做的，在看见李总督和殷夫人拨开人群冲来的时候，我闭上了眼睛。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见一下我的父王，我的师父，没能完成龙族使命，没来得及对他们说一声抱歉。唉，细细一想，我这短短一生还是落了很多遗憾，不过和哪吒在一起的时光皆是圆满。师叔之前说的没错，花开花落，月盈月缺，幸福和遗憾交织才是人生。
我的这辈子就这么过完，那就希望哪吒的今后，永绥吉劭，握月担风。
—tbc.